少年,
宛如煙花綻放璀璨
05
踏進補習班、見到同學埋首於空白試卷苦惱的窘境,早川玠才想起今日的課程因老師過度繁忙而調往下週,就算如此,補習班仍然想盡辦法排進考試,說什麼也不讓這一日的費用減退。 怪不得他沒有從行事曆上刪去今晚的跨年行動。 早川玠想著老師請假八成是不捨取消通宵玩樂的計畫才推掉手邊工作,一邊敷衍班主任的催促,一邊從容地脫下外套。 連將要做的事都拋得一乾二淨的自己,這幾天究竟是用何物填充腦袋過活的?他填完考卷上的姓名欄後,托腮潛入另一層現實。 唉。用不到半分鐘,早川玠嘆氣。 無須深入便能挑出充斥大腦導致機能停擺的病毒。 並非新鮮事了,但近期自己病入膏肓的事實始終無法輕視。 彷彿要體現出內部的混雜,早川玠手中的原子筆尖不斷的在考卷空白處繞圈,留下無數纏繞、糾結的深色印子。由於座位的擁擠,一旁的項羽立刻察覺他的動靜,便剝下考卷邊緣寫了字條遞出。 『在幹嘛?考卷空白的?』 渺小歪曲的字跡擠在小紙條的角落,早川玠接到的瞬間笑出聲,引來隔壁一句小聲的斥責。 他仿造項羽的字體,一筆一劃小心翼翼地在同張紙的空白處回話。看著兩行細膩卻莫名傾斜的字句不免感到滑稽,送回前早川玠終究笑了。 『想事情。』 項羽忍住笑意瞪了他,一瞥紙條又再重新提筆書寫。 『在想女朋友的事對吧?』 ……幹,有靈能者。 ……不對,什麼「女」朋友,是男的。 ……而且只是朋友…… 勉強熬過強勁的精神攻擊,早川玠想發毒誓:他一輩子都不要跟談戀愛的項羽拓澤說話了。 見到早川玠集結各種負面情緒凝視自己,項羽撓撓頭,主動抽回紙條寫上什麼又交了回去。 『抄答案給你?』 左側的空間頓時散發愛與希望的七彩光線。 接著傳遞過來的是加倍耀眼的乞求眼神與一張嶄新的紙條。 「早川!項羽!偷偷摸摸的在幹什麼!」 鼻腔悶熱搔癢的不適感阻斷眼球的高速轉動。 和月優醒來的瞬間打了噴嚏,鼻水不受控制冒出,他慌忙撐起身子搜尋衛生紙的蹤跡。掛在肩頭的襯衫摩娑背部滑落,他感到莫名地望向停留腰際的粗糙布料,才驚覺自己是在更衣途中睡著的。 抽了張衛生紙胡亂抹去淌下的鼻水,和月優撿起落至床腳的衣物直接套上,轉身收拾分散於床鋪各處的制服,上衣異樣的鬆弛感卻不時擾亂動作的流暢度,他放棄似的拋下懷中大堆物品,站到穿衣鏡前檢視自己穿的究竟為何物。 「啊。」 是玠的毛衣。 早川玠今早因為睡過頭,準備時匆忙且粗魯,衣服脫下往旁邊甩、褲子褪下擱置原地,領帶甚至是在公車上繫的。 想起早川玠窘困急躁的面容,和月優笑著撩起毛衣下襬。 早川玠失去自理能力到需要和月優幫忙的地步,這恐怕是初次。 若將兩人的關係分解,生成物是「照顧」佔去大多數。 和月優喚起的回憶顯示如此,即便依稀透明、殘破不堪,回首看見的總會是那副寵溺的表情,碰到的總會是那雙泛著高溫的手,聽見的總會是他無奈的聲音。 對於某些已無從追尋的過往,他放棄,但他清楚的明白,年復一年早川玠儲存在他身上的愛護是無法稀釋的,它一直在和月優心上釋放濃郁且無法化開的甜,沒有人曉得他其實是喜歡那味道的。 倏地,和月優在胸中的甜膩之間嗅到突兀的氣味,分辨不出也形容不了,或許甜、或許酸、少許的苦、又有些辛辣,熟稔又眷戀,腦袋被迫讀取過於繁雜的資訊,混亂襲擊。他將臉埋進手中餘溫尚存的毛衣,無法直視那悶痛,卻沒能選擇逃避痛苦。 「喂,我們快準備出——那是我的毛衣?」 早川玠保持抓住門把的姿勢,指向和月優捧著的毛衣。 完全忘了早川玠要折回來接他去跨年的地點。 「欸?你、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剛才啊。你到底在幹嘛,我沒看錯吧?」 「呃,我在找惡臭的來源。」 「……看來是你鼻子有問題。」 和月優連忙把毛衣推給早川玠。 早川玠聳肩攤手。 「距離約定時間只剩十分鐘,快。」 冬季日落時辰早,無聲無息邁往明日的陽光讓人感到時間稍縱即逝,卻又讓人無法明察它的動靜,因此,留連河岸的少年忽視墨黑的天色持續玩樂,沒有分毫返家的意思。 可想而知,在一群群聚集的團體之中找出自己的同伴是有多麼艱難。 和月優與早川玠並肩行走的時數上探一小時,不得不繞回原點。在這偌大且陌生的公園找人宛如大海撈針,吃力不討好。但和月優不討厭跟早川玠漫無目的似的遊走,早川玠總會盡可能提起令他感興趣的事,然後每每成功。 對朋友也無時無刻大方給予的體貼讓他認為早川玠似乎能託付終生。 然而,和月優怔住了。 託付終生,論及婚嫁才會出現的句語。以平常心調出疑似新婚嫁娘的言論,這豈是與用字遣詞出差錯同等稀鬆平常的事。 ——自己是以何種心態看待他? 龜裂般乾澀的聲響堵塞一切。 「啊——累死了煩死了!」 早川玠的怒吼招來四面八方的視線,和月優轉頭只見他掏出手機,憤恨地按起撥號鍵。 「你要打給誰?」 「魚丸,打給空知的話一定又迷路。」 「啊,手機!」 「東西給我,你快接。」 「……我覺得被整了,你呢?」 夜色與黃橙交雜的燈暈重疊,灑向河堤栽植的株和幾朵耐寒野花,聳立於旁的榕樹隨風搖擺那依舊茂密的葉,一切景物映照在水波上頭,流水配合昆蟲潺潺鳴唱。被清閒而繁麗的環境吸引,和月優蹲坐在河岸邊,耳聞自然美聲;細察波動枝搖;輕嗅泥草與湖水的清香。 大概是因為嚥下過多熱量供給消耗,和月優的腦部與周遭的氣氛大相徑庭,它正在攪動擁塞的情感,接著一項一項分解並且加以吸收。 他蹲在這的十幾分鐘裡,得到的東西宛如湖面倒影、又似纏雲繞霧一般,朦朧不清曖昧不明,只能篤定它的存在,而沒能確認它的樣貌,有什麼被摧毀的餘韻卻在胸口振動不止,令人焦急而無能為力。 「丟啦,丟啦,就丟了嘛!」 等不到答案現身的和月優才打算折回朋友身邊慫恿他們玩煙火,起身的瞬間,注意力反倒被稚氣高昂的聲調牽引過去。 年約十歲的小孩聚集在一起,爭論什麼似的拉拉扯扯,其中之一的小男孩捧著手中的保特瓶,被眾人推向河邊又奔回來,猶豫困擾的神情淹沒純真。 「哎呀!好嘛!」 小男孩在歡呼下高舉保特瓶,閉上眼緊抿雙唇,朝著河裡準備揮臂—-- 「小鬼頭!等等!」 和月優驚呼,大步跑向小男孩,趁他驚慌之際搶去他的保特瓶。 「你們想要幹什麼?居然拿亂丟垃圾當遊戲,白癡嗎你們?」 孩子們一睹和月優的怒顏,絲毫沒有動搖,反而使力扯開尚在發育的聲帶,大聲嚷嚷起來。 「你跟這個有什麼關係啊!」 「就是嘛!別管我們!」 不為身為長者的和月優保留面子,甚至連最基本的敬語都省略不用,一向衝動的和月優頓時腎上腺素高漲血氣上升,咬著牙就要伸手擒住眼前囂張跋扈的孩童。 「這邊沒有垃圾筒,很困擾嗎?」 早川玠從容地拍拍和月優,接過他手中的瓶子,蹲下身子與矮小的小男孩平視。 「……我打賭說公園裡有垃圾筒,如果沒有我就把罐子丟到河裡。」 小男孩的坦白招惹了同伴的指責。 「嘛,有垃圾我來幫忙丟吧。來第二次就連你們一起丟進河裡。」 早川玠向孩子們坦露微笑,伸出手意示他們交出手邊所有的廢物。 即使話語掺雜幼稚,他仍然清晰看透隱蔽在早川玠背影中的那份凜然。猛然燃燒的胸口再次透出淡淡的香甜,它悄悄提起了過往那似曾相識的身影,接著將那無數滋味纏繞的強烈情感拉出重重濃霧。 他始終不瞭解其為何物、從何而來。 ——可是,好想要。 「現在的小孩真討人厭。」 打發走年幼惡魔群的早川玠湊到和月優身旁,戳戳他的背請他回去。 「他們要放煙火了哦?」 「玠……你……」 ——拉扯,推卸,逃避。 「有話就說啊,幹嘛這樣。」 ——羞澀,膽怯,退縮。 ——傾瀉而出。 「喜歡、我嗎?」 霎時,火藥劃破空氣急速上升,在空中燃燒炸裂,鮮明眩目的光芒四散然後殞落,最後藏匿於黯淡的星晨之下。 煙火接連被打上天際,激昂的音色吞噬和月優虛弱低沉的嗓音,他懊惱的同時,也被黑幕中盛開的璀璨光芒所震懾,只得仰頭凝視。 「喜歡啊。」 和月優轉頭望向自己,本就明亮的眸子撐得特大。 早川玠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 「可能跟你想的喜歡不一樣,反正是喜歡。」 早川玠附上淺笑,再次回頭觀望夜空。 (END) - 後記: 啊!結束了! 字數差點要爆了真是嚇死我。 小優察覺玠君的心意花了這麼短的時間,其實他真的是個遲鈍的人,只不過有衝勁就能有這樣的成績我也很佩服他。但是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吧。 玠君之所以體貼,是因為他花了很多精神在周遭的人事物上,相對的容易投入感情。我想當他發現自己喜歡好朋友的時候,會覺得理所當然而欣然接受吧,看久了,離不開了,就愛慘了。 我也想嫁給玠君(!?) 最後,謝謝願意看到這邊的你們跟接受笨蛋少年的你們。 #201103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