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宛如煙花綻放璀璨
03
早川玠認為自己可以準確解讀他臉部表情的能力實在要不得。 知道自己的情緒像是宣紙,容易被渲染;同時像是薄片玻璃,每逢溫度變化便生出裂痕。早川玠為此難受了近十年。 追究起來,緊縛般的疼痛感終究來自自身。 那個包裹在心臟最深層的微光,如今劇烈燃燒,突破層層防護的日子近在眼前。心臟跳動的速度每每提醒著他壓抑光線的暴走,接著導致無盡延伸的痛楚。 那個不曾對誰表露過的光亮,即使無法抹滅,卻也無法獲得釋放,只能不斷不斷侵蝕逐漸透明的牆壁。 就像現在。 蹙起的眉頭、憤恨的瞳孔、深抿的嘴唇、緊扣的拳頭……這些意味著什麼,早川玠當然了解,甚至認為這是近年來最好解析的一副臉孔。 腦子嘲諷和月優不肯移開的視線,心臟卻鼓動著無從稀釋的悲哀。 悖謬的感情在拉扯,掩蓋了表情的他沒有餘力提出任何想法,更不用說組織安慰的話語,所以閉嘴。 良久,空氣遞來和月優顫抖到不行的音節。 「抱我。」 早川玠告訴自己這是耳朵短路所造成的結果。 「玠,抱我。」 然而現實以加倍的音量回報他。 疑惑不禁衝出口。本想用笑聲敷衍和月優的要求,他回首現出的五味陳雜卻深深嵌入早川玠的視網膜。 和月優向他索取物品的次數十分可觀,細數其種類是非常令人畏懼的,但不論怎麼回想,從未見過和月優使著小鬼頭的招數乞求擁抱,這讓早川玠徹底陷入不知所措的泥沼之中。 躊躇著,僅僅是擔憂懷中夾帶的感情是否被他需要。 並非出於友情的,這份瘋狂。 然而選擇權不在於早川玠。手被拉起的飄浮感喚起他潛入內心的思緒,這才意識到和月優挨了過來,強行撥開雙臂往他的胸膛鑽。 和月優似乎是等急了。 他拉攏早川玠的手臂環向自己,為了遮掩糾結難看的表情,特意把埋進粗糙的制服布料,發冷的手緊緊扣住早川玠的腰,壓縮了一絲一毫的活動空間。 驚愕。 能清楚的聽見神經在全身各處發出的狂喜之聲,彷彿就要崩壞、斷裂的激昂節奏。 ——吶,他能聽見你破壞了抵制系統的心跳聲嗎? ——吶,他能感覺你衝出了思考範圍的熾熱溫度嗎? ——吶,他會斬除名為「朋友」的限制投入你所包覆住的真實嗎? 早川玠在坦承接納現況的瞬間猶豫了。 和月優一直深刻的懷疑著紅線所希冀的去向。 發現少女惹人憐惜的可愛之處,使得自日常中截取的畫面向上增長不止,但不甘捨棄的和月優仍將其堆疊在胸口,長期擁塞造成心臟超出負荷,單單是遠望的回憶錄失去控制,晝夜湧現眼前反覆播放。 這讓幼小的和月優真正體認到,「喜歡」這隻洪水猛獸有多麼暴虐,它拔除對現世的思索能力,剝奪夢境所表現的世界,就連皮膚浮出的顏色都由不得他,但往往受人歡迎,甚至渴望。 的確,和月優用歡欣、用喜悅迎來一見面便是六年的初戀。 可是他沒能成功的讓這份快樂延續至今。快樂早被冷漠與距離用苦悶替補,然後他發覺,定期到訪的痛楚已被消磨成心酸,並且短暫到像是麻痺。 於是他錯愕,不解當時情竇初開的瘋狂飛往何處;想不透自行纏繞在少女身上的紅線為何會鬆脫、滑落,然後化為灰燼消逝。 就像剛才。 即使距離遙遠,少女洋溢滿面的是何物仍然清晰可見。對和月優而言必定是波無法減免的衝擊,就連自己都沒能否定療傷需要幾星期的可能性。 然而,紅線一時失去寄託。 如預期發展的結果讓和月優一舉栽進萬丈深淵。 怨懟自己的淡定、自我欺騙的眾多謊言。此刻,波動平息、如止水一般的心境大肆向外宣揚空落落的小指帶來的迷茫。 在內心無法取得平衡而失去立足之地時,猛地聽見後方落葉碎裂時發出的聲響,而後察覺的是早川玠扭曲不成形的神色。 不經意妄想早川玠此時懷抱的是何種情愫,和月優才驚覺另一條早已悄悄牽起的細絲。 等此想法擴張至極限,他便開始用飢渴填補被遺漏的角落。 於是探出身子。 「小優,你比較想吃哪種肉?」 魚丸的聲音震動和月優的思考迴路,一時失去語言能力的他以咽嗚作回答。 「他哦,喜歡牛肉吧。」早川玠從冰庫挑出一盒牛肉片放進購物籃。 「……烤牛肉片?」 「唔,不能這樣吃嗎?」 按照原計畫,四人一同來到附近的超級市場採購幾天後所需的生鮮食材。即使穿著制服的高校男生談笑風生的在超市裡遊蕩,實在令週遭的婦女有些匪夷所思,畢竟刻版印象中男人並不從事此類活動,何況是無須打理重點家務事的學生。 特別在同伴擁有某種特殊氣場的時候。同行者們後悔萬分。 那兩人平時的親暱舉止已是司空見慣,由年輕族群的視角加以解讀肯定是場暴風雨,畢竟自己所知曉的內情確實顛覆常理——大方釋放電波的,同性戀。 早川玠不曾數落過朋友的誇張行徑,也無法忽視。因為羨慕正在膨脹。 他沒想過告白諸類的大膽行動,連隨處可見的勾肩搭背也力不從心,生怯地靠近便讓他有足夠的喜悅慢慢消化,不過那已成為過去式。看向後方呆愣地拖著雙腳的和月優,自然而然的注意起他的瞳孔、嘴唇、側頸、鎖骨、腰,最後是臀,訝異著思想的混濁汙穢,早川玠撓撓頭。 深怕把持不住,當然沒有勇氣主動挑起對和月優的渴望,卻無法抵擋慾望展現在另一層面的感情上頭,只能目睹傾羨日覆一日蛻變為忌妒。 記得和月優說過:他討厭目送她和朋友離去時的倩影,那時總認為她的身邊已擠進無數的感情寄託、不再需要某個能時常關切她的男孩,因而失落、忌妒。早川玠在當下譏諷他那顆終於蹦出東西的腦袋,懵懵懂懂地重覆過他的話語,便將之拋在腦後。 一瞥情侶檔毫無忌諱的與和月優互動,他不得不取回被遺棄的字句放進口袋。 「小昱,為什麼拿義大利麵條?」 「……家裡,沒有了。」 「可是我們沒帶那麼多錢。」 「呃,刷卡。」 「不行。」 「……拜託。」 「……」 相當刺眼;相當痛心。 落下的水硬生生敲打地磚、以及他覆著薄肌的身軀,過頭的高溫伴隨著強勁力道。心不在焉的他並沒有理會發紅的皮膚,反倒是在品嚐那細細的刺痛感。他賭,這刺激能戰勝日漸跋扈的灼熱。 鎖起水龍頭,早川玠拿起毛巾往頭頂蓋,胡亂抹去淌下的水滴珠,套上衣物走出浴室。 接著,他瞭解到自己打了場敗仗。 和月優上身僅披著一條浴巾,腰部以下已探入厚實的羽絨被之中,潮濕的淺色髮絲披散,將枕頭染出深淺區塊。並且一如往常,房間迴蕩暖氣機與鼾睡的聲音。 接觸冷空氣而不再紅潤發燙的面頰頓時回溫。 不是沒見過,只是前一次所見與今日相比實在大失看頭。畢竟是八年前的事了。 羞夠了,他立刻察覺事態嚴重:即便是暖氣房,冬天赤裸著身子亦為流行性感冒的愛人。他咒罵著因拖鞋而古怪的腳步聲、一邊躡手躡腳靠近,緩緩搭上和月優裸露的肩頭,搖了幾下。 「優,給我起來,把頭髮擦乾衣服穿好再睡。」 突然驚覺先前的小心翼翼白費了。 和月優嚷著「媽,走開啦」翻過身,進入矇曨視線的是頭俐落卻扁塌的黑髮,沒有感受到絲毫意外,於是他掀掀眼皮又打算闔起,嘴邊卻仍然嘀咕著什麼。 早川玠喊著疑問詞湊近他嘴邊。 「……玠。」 (TBC.) - 後記: 呼呼呵呵。 小優的ㄌㄊ我這做媽的(?)也想看,真是對不起了。 偷讓榜首夫婦放了計不知所云的閃光彈,很開心。 衍生CP多的很。 #201102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