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宛如煙花綻放璀璨
02
少年的粉紅碎片捲去她的手指,消失殆盡。 醒來的剎那,首波衝擊是水沸騰撞擊壺蓋的聲響。 接著,自敞開的窗戶透進房間的、乾燥而寒冷的風,讓和月優意識到自己的嘴唇乾裂得可憐,簡單的擺擺表情就痛不欲生。 有賴床習慣的他,決定起身前往廚房取點水潤潤嘴巴。 「呼!燙!」 房門才剛開,一陣驚呼讓他猛地想起家裡的無人狀態。 往客廳望去,電視機對著冷空氣放送綜藝節目,茶几上雜亂的堆積幾包零食幾瓶飲料,沙發角落還躺著一包頗有份量的行李袋。 「玠?」 「哦,優你起來了!」 瞬間,他感到驚訝、難得、稀奇、莫名其妙……然後是感動。 「我還以為你要再睡一個多小時才會醒呢。」 「轟隆轟隆的很吵吶。」 ——他真的來了。 「啊對,來幫我泡泡麵,我沒吃午餐快餓死了。」 「我還以為你是在吃飯才拖那麼晚。」 ——其實是以為他根本不可能過來。 「才不是!啊靠,你害我油倒太多了。」 ——以為會像出現在她瞳孔中的倒影一樣,只是在腦海為自己上演的一齣短暫戲碼。 揮之不去的夢境,如此真切而迷離,與現實的巨大差距令少年陶醉在其中的次數不計其數。 泛著高溫的指尖觸感再次欺上心頭,和月優惱怒地嚷著冬天吃不飽,逕自從早川玠提來的塑膠袋裡挑出平時常吃的海鮮杯麵,催促他在兩人的紙碗中注入方才燒好的滾燙熱水,一個勁兒地往上奔的水蒸氣頓時補充了雙手失散的溫度。 將泡麵覆上紙膜安置好,專注於電視的他們對諧星毫無內容的行動嗤之以鼻,於是凝聚精神在眼前的電視搖控上頭,想在對手毫無防備時進攻,卻發現幾乎同時伸出的手已經交疊纏繞在一塊兒。 爭奪搖控器的戰亂從揭幕到散場才不到一分鐘,早川玠的笑聲宣佈了和月優的敗北。 但當他才轉過約五台沒有興趣的頻道時,就聽到和月優從喉頭擠出的沙啞嗓音。 「……聽說她交男朋友了。」 早川玠自然知道那個刻意的代名詞指的是誰—-- 原委得追溯至國小,第三次分班、也就是升上五年級那年春天。 他們就讀的國小位於郊區,校區比一般規格迷你許多,一個年級平均只有四班,因此同年級的學生不太會有彼此不相識的情況。然而在那樣開朗的環境,卻藏了一個不會動的洋娃娃。 據說女孩是因為父親復業後又立刻調職的緣故,被逼得必須在四年級下學期中旬轉學至此。 一位陌生人成了與自己有著淺淺關聯的同學,和月優慢慢發覺他不曾見過女孩開懷的笑容,玩心大起的他便展開了對女孩的觀察計畫,下意識在腦中紀錄女孩的所有,她的慣用手、她聽課的反應、她擅長的事物、她親近的同學。 最後是——她喜歡的人。 忐忑的習慣動作,比平時更加彆扭的聲音,然後是絕對無法在別處尋到的特殊笑容:那樣的沒有芥蒂、那樣極力的想表示什麼。無法替笑容查到形容詞的和月優只能怔在原地。 佇立於遠處的旁觀者瞭解到,他的摯友也有了心上人。 無從否認。早川玠的體內有一種微妙的酸苦油然而生。 被觀察者,觀察者,以及旁觀者。纏繞著別種定義的三角關係升上國中、考進高中,或許班級的差距成了情資收集的障礙,和月優國三之後鮮少提起關於女孩的一字一句,只是偶爾在走廊上相遇時,他的刻意迴避無語地成了癡情的鐵證。 「……你幹嘛不說話?」 早川玠把驚訝全表現在臉上,他不認為那個聽來乖巧到詭異的女孩子會高二就開始經營男女關係。 「當真?」 「……」 凝視著和月優糾結在一起的五官,早川玠只好認同其事實。 以少女當作話題實在久違了。消化出其中意義的那一刻,早川玠甚至想當這頂多是對某件俗事的陳述罷了。但和月優的態度正極力反駁。 「對象,不是那傢伙吧?」 和月優搖搖頭,再次用不像他本人的滄桑音調道:「她班上的,真的有夠他媽的又高又帥。」 夾雜著髒字的話語被心虛掩埋,和月優整個人像是抽去骨頭似的倚在早川玠身上,擺著倦容閉起雙眼,似乎打算就這樣睡著。 「又高又帥是他家的事嘛。」 肯定是盡揣測些沒有答案的問題而疲勞空轉,腦袋不靈光可能更加辛苦吧。 早川玠放棄勸阻,強制讓舌頭轉向。 「好啦!快起來,麵都爛了。」 「等等,還能吃嗎?」 期末的忙碌、緊湊,徹底阻塞時間向前躍進的知感,今天已是星期四的消息來自值日生於黑板右側標上的日期。 一向以從容態度(其實是隨意)面對段考的早川玠,在老師趕課兼複習的同時,期待午餐成為他唯一能行使的消遣。只是第一堂課就要思念飯菜實在太強人所難。 早川玠兩手一攤,索性觀察全班同學的動向。塗改課本、傳紙條、私下交談、睡覺,甚至發現全校榜首在跟緋聞對象眉目傳情,看來二年三班的地理成績正頭也不回的走向遠方,突然覺得老師也真可憐。 或許是早自習鬧得太過轟轟烈烈,現在分毫睡意都喚不起,週遭的同學卻全睡得跟下一秒不能再閉上眼一樣香甜,還能聽見平穩的鼾聲一波一波蕩漾。 攻擊的目標自然鎖定斜前方同樣睡得不醒人事的和月優。 早川玠撕起一張筆記紙,揉成球,然後完美的拋物線落在和月優頭上。 紙球驚動全班睜著眼睛的同學,引起一陣窸窸窣窣的笑聲,當事人卻只是抖動肩膀,由此判斷,紙球的威力頂多讓他的夢境出現斷層罷了。 話說回來,從起床的那一刻開始,便不見他止住頻頻犯睏的呵欠。 前些日子本是想從櫥櫃裡找出一組冬天的棉被,讓早川玠在優的房間打地鋪,不過打開櫥櫃的剎那,成群飛舞的灰塵大舉入侵和月優的鼻腔,讓過敏體質的他立刻打消這個念頭。之後撥了電話問哥哥能否借出他的房間,但為了床鋪底下、書櫃後頭藏的大疊色情書刊,哥哥的回應是他將以生命捍衛寶庫誓死不讓和月優闖入其中。 所以,兩人認命蜷縮在一張單人床上度日。 是自己影響了和月優的睡眠也說不定。早川玠倏地內疚起來。 「喂,蒼矢他們在笑什麼?」 「欸?呃,沒有啊。是說,什麼時候下課了?」 「啊,對了,你們放學後能陪我去買東西嗎?」比起和月優更加嬌小的身影湊近,晃著奇特的櫻花色髮絲說道。 「籃球社今天不是要練習嗎?魚丸是經理,不好推掉社團活動吧?」 「看你們能不能留到練習結束,不要的話就算了。」榜首不知何時拉了張椅子在一旁坐下,自然的把頭靠上被喊作魚丸的櫻色少年肩膀。 「要請你們幫忙挑選食材,跨年那天在公園烤肉用的,煙火則是當天再一起去買的樣子。」 「什麼時候決定的!?」 早川玠再次內疚。 在體育館的觀眾席,直勾勾盯著籃球隊練習的和月優腦子裡有聲音在迴蕩。 他不記得教練是這樣的人。 其實當初掛上『必勝』字條閉門苦讀的動力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因為籃球,雖說是被歸類在娛活動,但和月優真的喜歡籃球,也只有籃球打得上手、打得漂亮,得知他將要入學的高中以籃球隊的戰績為宣傳時,他便決定開學後立即提交入社報名。 這項計劃在學校開放社團招覽新生後的一週便如願實現,可惜的是,他的身體不斷對精神發出抗議。社團活動開始不到兩週,和月優全身的肌肉紛紛發出崩壞的聲音,最後終於在仍算不上隊友的社團成員注視之下停止運動。 於是教練叫他退出。他說和月優的情況就算再練下去也只能坐冷板凳,甚至受傷或更糟。 對於教練譏諷式的勸勉,和月優自行剪去凌亂的教育字眼,卻不曉得某個念頭徹底佔據他的腦部。 ——這個人真他媽的超爛。 但目前的景況完全顛覆他腦內的陳舊印象。不過一年而已。 有別於少年稚氣輕狂的氛圍,教練把老練穩重中蘊藏的熱情展現得無窮無盡。跳脫年齡的圈束,他跟著自己一手培訓的孩子們奔走於體育館內,不時嚇阻,不時讚賞。待球賽結束,球員自動以他為中心圍成圓圈,屏氣凝神聽著教練帶著玩笑話的走位說明。 和月優感到十分不舒服,找不到字詞表達的不悅,不知是針對教練的差別待遇,或自己與正式球員的距離。 他突然轉過頭注意早川玠的表情。 當時,有能力站上球場的早川玠跟在自己後頭放棄籃球社。 他絕不是與和月優同病相憐被趕出來的喪家犬,也沒有接收超出負荷的壓力與批判。一切順遂的他,用意有九成就為陪在優身旁,這點,以笨拙聞名的摯友也能自敷衍的理由、眼神中抓出蛛絲馬跡。 早川玠的舉動或許只因為他們從小就在一起,從未分開過。是蘊藏在潛意識的不捨在作祟。 悶了,揮灑著汗水與熱情的師生場面帶來了窒息感,和月優大步跨出體育館。 「優,突然這樣你是——」 早川玠傻了,但他只能這樣跌跌撞撞的追出去。 「……該死!」 邁出體育館的剎那,和月優後悔了。 對向的樹,倚著兩個相擁的人影。 –(TBC.) –後記: 各位好,這裡是yotel。 在身體狀況不太好時,急急忙忙趕出來的第二篇。 修稿期間很擔心能不能好好傳達我所想像的少年情懷。 希望優和玠的形像傳達途中沒有變形。 #201102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