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宛如煙花綻放璀璨
01
早已好轉的天氣敵不過水氣,雨後的球場,地上仍留著幾個淺淺的水窪。穿過微風灑下的陽光又被球場上的水反射出去,澄淨的藍天與飄過的幾朵雲,怡人的風景。 啪唰—-- 一群少年在濕潤的球場上互相追逐,目標是對方手中沾了雨水與少許泥土的籃球。一雙一雙布鞋踏過水窪,小水花此起彼落,弄髒了一雙又一雙的布鞋,也染溼了褲腳,但這不足以構成少年們打消熱情的原因。他們依舊運球、傳球、接著投籃,得分。 「注意!」站在界線外的早川玠高舉右手引回隊友的視線,反覆做出假動作耍著敵隊玩,同時觀察隊友的動態,算準位置傳出彈地球。 籃球從防守人的手臂下驚險的穿過,隊友興奮地歡呼,立刻接住球往球場彼端跑去,而撲了個空的少年一愣之後也趕緊追出去。 早川玠前腳才踏進球場,不和諧的電子樂聲便從朋友堆起的背包中傳來。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手機鈴聲後,早川玠對隊友招招手以示暫停,翻開外套和背包,從中挖出叫了半天的手機,匆匆瀏覽過隱藏號碼的訊息,並按下通話鍵。 「喂?」 『玠,我媽把我丟在家了。』 「啊!?」 突如其來的疑問讓早川玠情不自禁對話筒吼了聲,結束球賽後便湊過來的少年們全被嚇得一震。 聲音開始與印象產生連結,不出預料,稚氣尚存的臉孔浮現腦海。那是張不論是誰都無法準確指出「他是高二男生」的娃娃臉,然而也是張能夠引起不少年輕女孩注意的容貌。 但是早川玠能夠拍胸脯保證一件事:若是哪天,有個女孩子真被他的娃娃臉給釣上了,不到兩週肯定會把他退貨,並附上精美包裝還給他媽媽——認識他的人都曉得,耍賴、賭氣、哭鬧,舉凡是小孩子玩的花招,他都能一項一項重現在你眼前。 以精密的大腦儀器一頁一頁翻出來的舊帳作為證明,早川玠能夠指認電話彼端的人是跟自己有十幾年交情的摯友——和月優。 儘管考慮要掛掉電話,但看在十多年的友情份上,早川玠決定姑且詢問一下原委。 「怎麼回事?」 『全家除了我以外,都回鄉下去了。』 「為什麼你不回去?」 『……我一大早睡迷糊了,說有你會照顧我,我媽就放我在家了。』 ……我靠!大老闆我要討十年份的薪水! 『他們下星期一才會回來,你這幾天來住我家?』 小心翼翼的一字一句僵住了早川玠準備壓下結束通話鍵的手指。 「才不……」 ——等等。 玠那極端現實的大腦發出喝斥,阻止了將要衝出口的話語,同時盤算著—-- 住他家,不是住我家,表示吃他的用他的睡的他的穿的是……我的。嘛、這點看在我的身高和身材都比他像男人的份上就不計較了。另外,他家除了他全都去鄉下,全部!我家除了我還有爸媽跟妹妹,住過去的時光有多美妙多清閒多光彩亮麗不用想就可以知道! 『不?不要喔?』 ——這樣總合起來爽到我,不去對不起自己! 「要!我哪有說不要,我說要!」 於是少年的思想徹底走入由完美構築起來的超現實當中。 前腳踏進有些年份的公寓大門時,電梯響起的提示聲引起了早川玠的注意。原本只是為了方便閃避對向來人而抬起頭,卻讓彼此的視線在貼合的一瞬間凍結。 「嗯?你怎麼跑來這裡!?」 過於誇張的口吻搭上中氣十足的女音,早川玠確切的認為,即使這一刻將他的雙眼矇蔽,他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說出眼前少女的姓名。 「空知,小聲一點也好……」早川玠開玩笑似地擺出十分厭惡的表情,又撓撓頭回答道:「來找優,我要在他家住幾天。」 少女是早川玠與和月優兩人的同班同學——空知,也是國中那一派攜手拚命考上同所高中的朋友之一,而且,正巧與優住同一棟公寓,甚至只是同一號的不同層樓。 「欸——」 空知含著欽羨長嘆了聲,又像發現新奇玩具般的雙眼一亮。 「對了,你跨年那天有計劃了嗎?」 預計這幾天會聽到的問句忽然竄進耳膜。早川玠笑出聲,應了聲沒有。 後來稍微聊了下關於跨年夜的活動安排,不曉得是早川玠倦了,亦是空知注意到流逝中的時間,兩人揮揮手便分別往目的地邁步。 早川玠並沒有壓下那近在眼前的門鈴,而是伸手探進鞋櫃深處,掏出一把滿是塵埃的備份鑰匙,「借用」它開了和月家的大門。 異於自家的氣味猛地湧進鼻腔,早川玠的臉上沒有顯現絲毫意外。 脫下沾黏泥濘的布鞋擱置角落,將行李卸下扔在沙發上,再把鑰匙好好地放在茶几上以免它憑空消失——所有行動像是在自己家一樣流暢自在。 拐了個彎,鋪滿毛毯的狗窩出現在視野之中,一隻蜷縮成一團的混種狗抬起頭來,黑黝黝的眼睛閃動淚光看著早川玠,他只好勉為其難蹲下來拍拍牠的頭,再起身前往牠主人的房間。 「喂,都不用出來露個臉的哦?」 隨著門被推開而發出的聲響,早川玠對著房內喊了聲。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平穩的呼吸以及機械運作的噪音。 往房裡一望,書桌上僅僅擺著電源開啟的筆記型電腦。轉動的風扇嗡嗡作響,和月優卻完全不受它的干擾,正埋在蓬鬆的棉被裡呼呼大睡。 等累了吧。他想。 他掛上電話後,費了好大一番努力才拒絕掉球友的死纏爛打,回到家整理大約一個星期的行李又花了他將近兩到三小時的時間,去備了幾瓶飲料、糧食,竟然還在樓下遇到空知。早川玠不敢認真計較時針轉了多少圈,一股歉意忽然浮上心頭。 早川玠坐到床邊,搖搖和月優的肩膀,但後者只是輕輕嗚咽,連眉也沒蹙一下。 也許是不忍心,也許是不好意思,他放棄叫醒和月優。 他緩緩伸出手,挑起披散在被褥上的淺色頭髮,一絲一絲的仔細梳理,動作抽去了平時的粗魯隨便,像是以女性的身段作為代替一般,遊走的指間流露出被稱為憐愛和疼惜的感情。當手指來到頰邊時,像是要確認絲綢質地是否完美似的,動作又再緩了幾分。 但少年卻像觸了電一樣倏地收回了手,甚至連床都不敢繼續坐。 ——慘了,嘴巴超級乾燥的。 是名為理性的客人來訪。 安撫浮躁不平的血液,他想著:倘若收手的時機算晚了,自己的唇會停留在哪呢? 急速逃離臥室的早川玠無從得知,殘存於和月優頰邊的溫度正與他腦內的幻像同化。 ——她在笑。在對我笑。 意識到此事的少年紅透了臉。 他第一次從正面看到她顯得如此和婉的笑容。這種彷彿能融化負面世界的純淨笑容,一直以來都是為別人準備的。 剛剛談過什麼,剛剛有誰經過,剛剛回憶起的瑣事,全數被轟出少年所築起的粉紅色氛圍之外,他在腦內架設的高級錄影機正一再重播她嘴角揚起的弧度。 當錄影機的播放功能停止不了時,他才發現眼前的少女並沒有收回她的笑容。 他能清楚看見,在那一扇一扇的纖長羽睫之後,有個燃燒著滿面赤紅的羞澀少年映在她晶亮的黑色瞳孔中。 ——不敢相信,她正看著我。 當羞怯導致偏移的眼神回到了少女身上時,才發現她泛白的指尖正在接近自己。 少年驚慌的閉上眼,偷偷期待她將要為這個小小宇宙帶來的強大衝擊。失去視覺的神經系統只好細細整理著從肌膚傳輸進來的資料,她的體溫、她的膚質,希望能接收到屬於她的一切。 伴著淡淡情慾的輕撫持續延綿至耳際,將他散落的鬢髮梳向耳後,爾後依戀的反覆梳理。讓栗色髮絲在指間穿梭,似乎令她欲罷不能。 即使不敢伸手觸碰打開畫面的按鈕,光享受著與那個她的接觸,便讓少年控制不了唇角的激烈彈跳。 少年頓時認為,宇宙炸裂是現下對他最完美的形容詞。 果真,薰染上粉紅色的小世界正在剝落、龜裂。 毀壞—-- (TBC.) –後記: 初次見面,這裡是yotel。 第一次投稿至Note.的故事選了一直很喜歡的這兩個孩子,想寫傻瓜少年揮灑青春的身影(笑)。 寫完之後覺得年輕真好,我都要乾涸了。 希望這兩個人能取悅諸君。 另外,優和玠是從在網路上發表的「603系」挑出來的,若有興趣請來挖我的黑歷史。 #20110201 |